西陵琇在宫中养伤,听人念邸报,心中狐疑,不管不顾支撑病体,靠在枕上,眼冒金星,缓了好一会儿,方问:“母皇没有赏萧湘?”秦乳公搀住他,说:“要封赏的人恁多,三五天忙不过来。”西陵琇坚持道:“她是主帅,要赏要罚都该……咳、咳!”
    乳公拍背顺气,挥退读报的下人,令随从倒了补药。西陵琇不消他来哄,默默喝光了。乳公欠身拧帕子,要帮他擦脸,西陵琇忽地握住他的手臂:“阿公有事瞒我,是不是?”
    老人长长叹气,说:“二十五年前,大雪封山,陛下还是晋王,被反贼困在青江城,情势危若累卵,你父亲心急如焚,从府上盗走兵符,独闯雪山,要去解围。你大姑姑担忧弟弟安危,率人去追。后来,晋王得以调动兵马,打败了敌人,但是,炮火引发雪崩,大小姐不幸……”
    西陵琇越听越晕,不觉五指松开,堕入梦乡。他苏醒以后,猜乳公在羹汤中下迷药,让自己昏睡,执意滴水不进,任凭乳公怎么恳求,他心如死灰。乳公哭道:“你再这样,不如先杀了我,我去见你祖父,也不操心了!”
    “你替他操心,他倒要剜你的心!”有人隔着青琐窗嗬嗬冷笑。宫人行礼迎接,凤后傲然步入房间,看西陵琇摇摇晃晃拜倒行礼问安,也不搀扶,阴阳怪气:“哼,你拼死拼活给人做嫁衣,人家不稀罕,随手就扔了,难为你找来天字第一号大蠢货,让本宫大开眼界。”
    西陵琇又是迷惑,又是担忧,嗫嚅道:“她是好人,只是、只是没怎么见过大世面,不懂礼数。”凤后沉着脸说:“糊涂虫!你真是被人勾了魂?!”乳公连忙说:“殿下,谁没个少不更事的年纪?”凤后越发不耐,扬手打了儿子一巴掌,斥道:“你护着他,他翅膀硬了,你就哭死去吧!”
    乳公赶忙搂住摇摇欲坠的西陵琇。他闷不吭声,熬到父亲走了,由乳公扶着坐下。乳公叹气,让江枫近前,取了斗篷披在西陵琇肩上。西陵琇盘问萧湘近况,江枫支支吾吾:“这、这样的,姑娘看到大理寺抓了三五百人,说是逃犯,她、她前去争论,后来用功劳换她们赦免。”
    西陵琇一拍桌子,待要斥责,喉头发痒,撕心裂肺干咳了好一阵子,勉强止住,哑着嗓子说:“你、你怎不拉住!”江枫惭愧道:“实在拦不住。”西陵琇发狠撑起身子,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。乳公见他志不可夺,同江枫一块儿跟随。萧湘拿到赦免文书,让大理寺放人,出狱之后,大半的人情愿出家。她寻思小龙寺宽阔,修书一封,托人护送。忙乱两日,竟然没发现西陵琇的侍从走了。
    她在家门口遇到西陵琇。他讥诮说:“来得正好,把莫邪还我!”她寻思这是他家宝贝,利落卸下。他没接,怒道:“好,你眼里,不光它一文不值,连我也是白费心了!”萧湘一看江枫撇开脸,想起当时他不让自己出头,应该是主子的意思,便说:“你帮我,我很感激,这是一回事,放人又另当别论。”西陵琇屏住呼吸,口气冰冷:“你当自己是菩萨转世,是不是?”“我没这个意思。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。”她解释。
    他气急败坏道:“我和你说过,官场有官场的规矩,这回明明打了胜仗,你作为主将却没有任何封赏,外人看在眼里,不会觉得你大仁大义,而是不堪大任!”她针锋相对:“我和你们不同,我生来不是高高在上,我只是希望看到和我一样的普通人能够不被冤枉,我学不会自私自利。”
    西陵琇深深吸了口气,惨笑说:“好、好、好,我豁出去给人下跪,就得你一句高高在上,自私自利——”他气血上涌,晕厥过去,萧湘赶紧抱住,察觉他火炉一样滚烫,惊问江枫:“他病了?”江枫含泪回答:“殿下被凤后责罚,差点没命!”“住口!还不扶进去?”乳公喝道,七手八脚抬着病人进屋。
    西陵琇发着高热,说着胡话,辗转反侧,断断续续喊着父亲,吃了药,缓缓睡去。乳公叹息,问萧湘:“姑娘,你怎么看呢?”她含糊其词:“尊上实在是很、很有威严。”乳公细细擦拭西陵琇苍白的脸,和蔼地说:“姑娘谨言慎行,这是很好的,只是戒备心太重,有时会很伤人,错过重要的缘分。凤后疾言厉色不假,但是这孩子的情意也是真的。”萧湘默然不语。
    不久,西陵琇睁眼,她讷讷地问:“你还好吗?”他满腹委屈,一腔酸楚,气冲冲推她:“走开!当心玷辱了你的好名声!”萧湘和江枫面面相觑,她站起身,让他来喂药,回头看他一眼,带上门出去了。
    西陵琇恨她不解风情,翻过身去面壁,五指深深抠着褥子,谁也不理。他听到江枫离去的脚步声,停在门后,说:“没喝一口,都凉了。”“我去热吧。”萧湘说。
    西陵琇听得一字不差,越发心酸,气她不会进来哄人,又恼她和江枫说话。乳公看他气得发抖,又笑又叹,劝道:“殿下,姑娘在外头等候,有事直管说。”“谁要她等!”他犟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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