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一出口,赵却就后悔了。
    她今天对陈肯说了太多太多重话。
    他还在帮我捂手,我还靠在他肩上。
    刻薄如赵却,也感觉自己有点畜生。
    这样的行为模式几乎已经刻进了她的DNA里。
    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找补,于是假装无事发生,依旧厚脸皮地享用着陈肯的温度。
    陈肯没动。
    连同赵却一起被包裹在他身形阴影里的那片空气,都因为这句话而凝固了零点几秒。
    然后,他气笑了。
    “对。我是恋爱脑。”
    他稍稍抬起了一点点头,结束了那个头颅相抵的姿态。
    但他并没有就此拉开距离。
    他只是换了个角度,垂下眼,静静看着赵却。
    “我就是有病,病因是你。”
    陈肯敷着冰袋的手收了回来,把那个已经不那么冰凉的冰袋,随手放在了一旁的空位上。
    然后,他缓缓抬起了一直交握着的手。
    他将十指紧扣的手,举到自己眼前。
    赵却几乎立刻想把手抽回来。
    我靠了,手!手会肿的!
    然后,陈肯低下头。
    将那只正在输液的手,郑重地送到了自己的唇边。
    他的嘴唇很软,轻轻地覆盖在了赵却无名指的指节上,是戴婚戒的位置。
    他没有停留过久,只是在那片冰凉的皮肤上,印下了一个短暂而温热的触感。请记住网址不迷路j i le dian.c 0m
    陈肯重新抬起头,目光再次与赵却相接。
    他依然紧握着她的手,没有松开。
    “现在明白,”他看着赵却的眼睛,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,“关你什么事了吗?”
    一瞬间,赵却大脑里划过无数的想法。
    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,兄弟别发癫。
    我不喜欢戴戒指,只能接受婚礼当天戴一天。
    不喜欢钻戒,不喜欢黄金的颜色,买个铂金的得了。?
    不是,不对,不对,我还没答应他当我男朋友呢,怎么就快进到结婚了。
    该死的,她的脸慢吞吞地红了。
    陈肯绝对看到了。
    因为他眨了一下眼,很慢。
    然后,他笑了。
    那是一个……有点无奈的笑。
    他松开了那只一直十指紧扣的手。
    赵却虽然脸红着,但理智让她真的怕跑针,于是立马打算放平。
    陈肯没给赵却这个机会,他重新包住了赵却的手。
    他不再用力地挤入指缝,只是用自己的掌心,虚虚地拢着赵却的手,像是在捧着一只刚刚破壳的、体温很高的雏鸟。
    “你看你。”
    “我好不容易才想好一套说辞,还想再打打感情牌,让你再也跑不掉。台词都准备好了,气氛也酝酿到位了,结果你……”
    陈肯也跟着害羞起来。
    “…你脸红什么?”他还是把话说完了,“怎么没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也不让我领号码牌去排队。”
    赵却什么恶毒的话都说不出口了。
    是求婚么?她想问。
    但她怕问出口,就输了。
    陈肯会不会说,他只是想谈个恋爱,结婚这种事还早呢。
    那他吻无名指做什么?
    陈肯沉默了片刻,做出了一个让赵却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。
    他把赵却那只不在输液的手,缓缓地、带向了自己的脸颊。
    赵却汗毛倒起。
    几欲抽手。
    陈肯侧过头,将自己的脸颊,轻轻地、贴上了赵却的手背。
    他脸上的皮肤很热,而且干燥,像赵却家里永远热烘烘的比格。
    陈肯就这样把半边脸的重量,都交托在了赵却的手上。
    他甚至还不知足似的,用自己的脸,非常轻地、缓慢地,蹭了一下。
    像一只在外流浪了很久、终于找到主人、却又不敢过分亲昵的大狗,在小心翼翼地用自己最柔软的地方,试探着赵却的接纳。
    他维持着这个姿态,闭上了眼睛。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。
    陈肯的帅是客观的、无可辩驳的、有侵略性的。
    放在之前,赵却绝对会找点乐子。
    可是现在,她突然觉得自己有很多眼泪,温热的眼泪兜在心里。
    她好希望陈肯说,一辈子,一生一世,至死不渝的誓言。
    假话也行。
    他说,她就信。
    手很麻。
    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。
    赵却僵着半边身子不敢动。
    他把她的手,更用力地往自己脸上按了按,像是在汲取什么力量。
    早上在医院的时候,赵却就是用这招让他进退维谷的。他学以致用了。
    陈肯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的音量,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。
    “……你得负责吧?”
    “……好歹,也摸摸我啊。”
    说不失望是假的。
    她喜欢狗是真的,但不喜欢人当狗。
    她回过神,油嘴滑舌如旧:“做什么做什么,光天化日,大庭广众,众目睽睽,不要拉拉扯扯的。”
    心动时,双方都会有感应。
    不动时,也会。
    陈肯不明白是哪一句话惹得赵却又切换回了油盐不进的防御模式。
    他有些无措,但决定顺着赵却的话,把这场戏演下去,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    陈肯把脸从赵却的手背上抬了起来,转过头,以一种极其刻意的缓慢速度,环顾了整个输液室。
    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过道,扫过那些歪在椅子上、插着耳机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,扫过一个正低头给孩子削苹果的年轻母亲,步履匆匆的护士。他的视线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不超过半秒。
    最后,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赵却的脸上。
    “我刚才看了一圈。”
    “这里一共有十七个病人,四个家属,还有两个护士。睡着的有九个,玩手机的有七个,剩下那几个看起来更关心自己的药水什么时候滴完。”
    他微微前倾身体,将赵却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些,声音也随之压低。
    “你说的‘众目睽睽’,具体是指哪些人的目光?”他的语气很认真,“还是说,这只是一个……修辞手法?”
    不等赵却消化完这个近乎于冒犯的问题,他又低下头,看着依然交握的手上。
    “还有‘拉拉扯扯’。”
    “根据定义,这个词需要一个施力方和一个受力方,并且存在一个持续的、带有对抗性的力。但刚才,我只是把我的脸颊靠在你的手上,是你没有选择抽离,才让这个接触得以维持。”
    “所以,从行为构成上来说,不存在‘拉’或者‘扯’的动作。如果非要定义一个主动方……”他故意拖长了尾音,“那也应该是你。”
    他的指腹很热,带着薄茧,就那样不紧不慢地、带着安抚的意味,摩挲了一下赵却的手背。
    然后,引导着她的手,向上,向他自己的方向移动。
    他侧过头,将她的整个手掌,稳稳地、完全地,按在了他自己的脸颊上。
    他比刚才更进一步,用自己的脸,在赵却的掌心依赖地蹭了蹭。
    赵却想抽手,陈肯就贴得更紧。
    输液室里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。
    赵却以为自己冷静后,能防住陈肯勾引人的小花招罢。
    可为什么,心脏还是会跟着他狂跳。
    她只能听见自己和他交织在一起的、轻微的呼吸声。
    还有掌心下,他皮肤传递过来的、有力的心跳。
    “你看。”
    他的声音从掌心下传来,
    “这才叫‘拉拉扯扯’。”
    陈肯安静了几秒,似乎是在专心地感受着赵却掌心的温度。
    “摸呀。”
    狗强行把头拱到主人手里求rua的时候,和目前这个情况,非常相似。
    赵却对于家里强行撒娇的比格犬的做法是,抽它嘴筒子,拉它嘴皮子。
    对陈肯,赵却温柔多了。
    赵却一把揪住他的脸,稍用了些力,“陈肯,你学坏了。”
    揪得陈肯小麦色的脸红了一小块。
    陈肯愣了一下,顺从地、甚至可以说是迎合地,任由赵却施为。
    喉咙里甚至发出了一声很轻的、满足的咕哝声。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    陈肯被揪着脸,说话的声音因此变得有些含混不清,像是在抱怨,又像是在撒娇,“那要看……是跟谁学的。”
    他似乎很享受这种被掌控的感觉,甚至还主动侧过头,用脸颊在赵却捏着他的手指上,不轻不重地蹭了一下。这个动作让原本带有审问意味的“揪”,彻底失去的攻击性,变成了一种小情侣之间的亲昵。
    陈肯睁开眼。
    瞳孔里映着赵却近在咫尺的、略带红晕的脸。
    赵却告诫自己。
    清醒一点。
    男人死缠烂打的小花招而已。
    求你别跳了,我的心。
    “对着别人,我没这个必要,也没这个闲工夫。”他看着赵却,声音因为脸颊被牵扯而显得有些奇怪,“只有对着你,才需要多长几个心眼,才坏。不然一不留神,就又让你给跑了。”
    赵却拼命给自己找补。
    两军对垒,我将焉能不战而败?
    但话又说回来,有人会忍住不摸狗么?
    陈肯心里又泛起了幸福的泡泡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
    “你就是喜欢我。”
    “我们之间的问题,是你需要保持在你觉得安全的距离里,钓着我。确保你随时可以抽身。但我不行。”
    “我想牵你的手,我想粘着你,我不想其他人看你。”
    “我,”
    语言怎么会这么无力。
    他哑了一瞬,
    “赵却,你钓死我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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